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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音公司在西雅图Renton市的737飞机生产线

我在波音的最后一个设计工作是787飞机的飞行控制。从2007年起负责波音飞机737、757在中国的全部工程技术,2015年退休。8年之中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事故的发生,完美纪录。同时,Reliability可靠性、准点率提高了2个百分点,从96%提高到98%。准点率是因为机械故障超过15分钟。不要小看2个百分点。当时中国有1000架737NG飞机,每架每天至少飞3个来回,6个航班,全部737机队就是6000次航班。2个百分点就是每天减少了120次航班误点。每个航班有150旅客的话,就是减少了1.8万人的误点。

1.大家都想知道东航飞机失事的原因,我也一样,同样也没有任何内部消息。答案是在黑盒子数据里,别的都是瞎猜。所以我不能告诉大家出事的原因,只是有一些经验,和大家分享。

2.网上有一个说法,说是东航因为减少维修经费,自己对机翼动手术。如果经费紧缩的话,我想海南航空大概更没钱,更应该减少经费,而不是东航。事情的起因是2019年9月,澳大利亚的Qantas在对737客改货机时发现Pickle Fork有裂痕,中文好像翻译为拨叉。见下图(图一和图二)。这个客改货的工作是在中国进行的,可能是在广州。FAA在2019年11月13日发了AD2019-22-02,批准了波音的修复计划Boeing Multi-Operator Message MOM-MOM-19-0623-01B。这些在网上都可以查到。这个问题是必须要修复的,但不是必须马上停飞的。我不知道具体修复的情况。但是有一点,这种出现在飞机设计和生产过程中产生的问题,波音永远是责任方,所有的开销都是波音的。东航总不会给波音省钱吧。

AD,Airworthiness Directives,中文翻译为适航指令。AD上规定飞行循环在22600次以上的要检查是否有裂痕。出事的这架飞机是六年的飞机,2000天,一天飞4个来回,8个起飞降落,16000次,远没有到D检的时候。何况我估计在疫情期间,不会平均每天飞5个来回。

3.天气。在高空当然不像地面的情况那么复杂,但是仍然会有雷电。所以即使是在万米高空,还是不能排除天气的原因,雷击。一, 飞机机头有气象雷达weather radar,在机头的最前面,Radome。但是气象雷达的可靠性从来没有好过。中国737NG上气象雷达用的最多的生产厂家是Rockwell Collins。二,如果雷雨区很大,飞机就要绕一个大圈才行。有的飞行员就是有侥幸心理,继续穿过雷雨区。飞机机身外面也有相当于避雷针的装置。但是仍然有被雷击中的飞机,而且有相当一些。一般都没有问题,就是在机身上有两个洞而已。但是如果雷击中驾驶舱,就难说结果是什么了。

4.黑盒子:没有什么可修复损坏的黑盒子。黑盒子的数据都储存在一个类似U盘的记忆卡上。黑盒子摔坏了,就不要了,要的只是那个储存数据的记忆卡。

5.网上流传一个2016年瑞典航空294货机失事的视频。失事的原因是主驾驶的飞机姿态仪表发生故障,发出相反的指示,实际上机头是向下,仪表上却显示向上。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。想到几年前的737MAX,那时我已经退休了,从未接触过MAX,只是简单的比较。飞机在万米高空时,气流很少,但是有时还是有,比如有时候要求旅客系安全带。如果有强烈的上升气流,可能造成抬机头。这时就要用尾翼的升降装置,下压机头。在瑞典的事故中,姿态仪表出了问题,显示是在抬头,实际上是在低头。但是还有2块仪表应该比较,副驾驶的仪表也显示是低头,但是主驾驶慌了,继续压机头,造成事故。737MAX也是这个抬机头的问题。自动驾驶的软件有这个功能,只要抬机头,自动控制就自动下压。如果姿态仪器错了,飞行员应该断掉自动驾驶,改为手动。但是软件的问题,飞行员不能改成手动,造成大错。现在这个737-800,是不是这个问题,没有解读黑盒子,谁也不知道。如果按报道机头插地20米,就是机头垂直下降,而且发动机还在加力,那么这个可能性存在。

6.这系列的737,-600-700-800-900,事故率是百万分之0.17。就是你要飞600万次,才赶上一次。我大概算了一下概率。737NG交付了9300架,其中有6500架在飞。如果平均每架每天飞4个来回,8个起落的话,每天是5万次,那是120天要出一次事故。事故率hull loss,指的是飞机结构损坏,并非一定要人员的伤亡。这到底算不算安全呢?对我来讲,是够安全了。

最后谈一点我个人看法:相比之下,美国航空公司的事故率远远低于任何国家。简单理解的话,就是飞行员的飞行时间长。而经验并不是完全来源于飞行时间,因为正常的飞行可以没有任何事故,直到你面临事故,那样的话,就可能引起恐慌。应该做的是用飞行模拟器。国内在上海有,原来是在昆明。还需要有经验的人去人为设立可能的故障,光是正常飞行不能暴露问题。可能出现的机械故障概率已经很低了,但是永远不可能为零。这就需要飞行员能够无误差地解决事故。有些事故甚至模拟器都没有的,飞行员能够举一反三应对才行。

说几个飞行员临危不惧、化险为夷的事件。

1. 2018年,四川航空公司,空客319,万米高空时驾驶舱的玻璃碎裂。飞行员在巨大压差下,完美把飞机降落下来。飞行模拟器大概没有模拟玻璃碎裂的情况。在一万米的高度,就是比珠穆朗玛峰还高了1000米,气压只有地面的0.26,就是地面的四分之一。模拟器里的气压不可能只有四分之一,那样的话人会因为缺氧而昏迷。

2. 1989年,美联航的DC-10,机尾的发动机叶片断裂,切断了飞机的液压管道,飞机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控制面。机长利用2台发动机的推力差,一个是大功率,一个是小功率,绕圈子的把飞机降下来。最后因为不能刹车,飞机冲出跑道。将近300人中,死亡了110人,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。模拟器不可能模拟一个没有控制的飞机。

3.美国US Air的空客320,起飞后马上被大鸟——加拿大鹅,把二台发动机打坏。飞行员就只能滑翔在纽约市内的东河迫降成功,无一伤亡。模拟器也不能模拟没有发动机的飞行。虽然这些都是模拟器所没有的事故,但是飞行员都利用其经验而临危不惧,化险为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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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建安

徐建安

26篇文章 2分钟前更新

波音公司退休工程师。 1955年生于北京。1975-1978年期间在北京工厂当机械工人。1978年,就读于大连海事大学。1981年赴美国自费留学,依靠奖学金和利用课余假期打工赚钱完成学业。1985年,作为优秀学生毕业于普渡大学机械工程系学士学位(当年全美科系排名第七),系国内第一人毕业于普渡大学(已故的中国著名科学家邓稼先先生在20世纪50年代初也曾毕业于该大学物理系博士)。1987年获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机械工程系硕士学位,该大学目前在美国排名第14位。1996年,获EMBRY-RIDDLE航空大学MBA航空工商管理硕士学位。  1987年,作为中国国内第一人在位于西雅图的波音公司任机械系统工程师。1990年,开始在加利福尼亚州长滩的麦道公司任机械系统工程师(1998年,波音公司合并了麦道公司)。曾任波音公司加利福尼亚州亨廷顿MASA航天项目工程师、技术专家。在西雅图和加州长滩工作时分别参与过波音737、波音-757和麦道-80、麦道-90、麦道-11飞机的工程研发设计。此外还参与过其他一些航天项目,如航天站和新一代航天飞机X-37。2007年至2015年,任波音公司中国区技术经理,负责全部737/757飞机运行在中国境内的工程技术问题的管理。2015年退休。业余时间出版《飞机 飞行和我——飞上蓝天不是梦》(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)、《私人轻型飞机飞行基础——美国FAA地面操作学习指导》(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年3月出版)。 其中,《私人轻型飞机飞行基础——美国FAA地面操作学习指导》,是中国(包括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)第一本关于私人轻型飞机飞行的中文书籍,在国内各地新华书店发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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